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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多朗散文作品节选《睡美人》

我继续赶路,头脑里充斥着由于到达旧金山时的倒霉遭遇而涌上心头的阴暗回忆。这里,令人毛骨悚然的荒凉和寂静使我想起了美国另一个大城市。也是晚上大约九点刚过,城里,即使在市中心,也不再有任何生活的气息;除了偶尔有一个迟归行人贴着墙根走过之外,连狗也看不见一条。那个城市名叫克利夫兰。当时,我正沿着欧几里德大街匆匆赶回旅馆。这条大街全长三十多公里,其中心地段曾经是市民的骄傲,但是现在由于恐怖而正在衰败,面目日益可憎,居民日益减少。我应安德里卡先生的邀请,在附近一家装饰得俗不可耐的饭馆里吃晚饭。饭馆坐落在一幢水泥和玻璃建筑的最高层。如果不是从窗口可以眺望伊利湖,在这里吃饭真叫人腻味。湖岸上有一个小型机场,闪烁着彩色的灯光。

私人飞机在那里不断起飞和降落,构成一幅迷人的持续画面;驾机夜航,无论从构思或者实际场面来说都是很美的,而我始终觉得这是涂上了当代色彩的一个神话。“实业家!”安德里卡先生提醒我说,剪断了我的想象的翅膀。

我并没有因此而生他的气,对于这讨厌的晚饭也毫不介意,因为他对我讲述了美国生活各个方面的许多趣事逸闻,这充实了我的头脑。否则,我是无从了解到的。这些材料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我去发现我所希望发现的美国,无论如何不至于走向极端。

要回旅馆,必须穿过一个纪念广场。广场上铺的是花岗岩还是大理石板,我已经记不清楚,总之很有炫耀豪华之意,既有拼花图案,又有人工喷泉。但是,没有人,这个被称为克利夫兰名胜之一的广场,就不啻为一片旷野,徒有其名的废墟而已,到头来只能用以堆放垃圾和生长野草。我试着加快脚步,伸手搀扶不久前双眼做了剥除白内障手术的安德里卡先生。我们那急促而不灵活的脚步声像是在乱石堆的荒野里回响,我们投向四周的影子仿佛是第一批登月者的幻影。

我同样想起了在芝加哥度过的那个夜晚。本来,我早已忘记了芝加哥的坏名声,不再把它看作暴力城市。这当然不是指匿名电话和不速之客敲门之类的事情。有一位获得过诺贝尔奖金的美国作家,曾经专门搬到这个城市住了一阵,用他的话来说,是为了体验一下危险的生活。他毫不含糊地证实,芝加哥作为暴力城市名副其实。他还公开说,即使到附近报亭去买一张报纸,也必须有保镖陪伴。我觉得他太过分了,大可不必这样渲染恐怖,但也许他对情况了解得更为透彻。

那是美丽的一天,阳光明媚,但我忘不了前一天从克利夫兰坐旅行车来此沿途的滂沱大雨。那滚滚的乌云像是要把天空撕裂似的。我心里不由得暗自说,被雨水淹没的公路也许会断裂。我的脸色和心灵一片阴暗,默默诅咒大自然,对于美国也表示愤愤不平。因为,这样的大雨在其他地方似乎是不可能遇到的,是美国规模的大雨。当时,我唯一的希望是这条路不要有尽头。然而,芝加哥就在前面几百公里处,我们正在不可挽回地接近它。车的速度虽不快,但很稳定——每小时五十英里。于是,我又咬紧了牙,紧握拳头,凭借自己的全部想象力祈求命运之神把雨搬到其他地方。当我们进入芝加哥时,天气出奇的好,远远超过我向命运之神的祈求。天空晴朗,高远得有点不自然,现在想来,在美国之外恐怕是看不到的,因为这里有着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星象组合。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我就此忘记了自己是在何等压抑的心情下到达这里的;尽管我不是那种总是同自己过不去、对往事耿耿于怀的人,但心里唯恐大雨会随时重新袭来,正如停止得那样突然和出人意料。无庸讳言,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

第二天,天气依然晴朗。我走遍了全城,脚上穿的是那双被雨水泡坏了的皮鞋,但觉得格外轻松,如果像神话里的老幼皆知的天使那样插上翅膀,也许会飞起来。我心里暗自说,只要在作为这个城市骄傲的密执安湖滨大街上走一巡,就会心满意足。在到达芝加哥的当天,我就匆匆看过这条大街。可惜是晚上来的,没有时间散步,急着寻找一家航空公司的办事处预订机票;从这里开始,到美国西部,都是远距离的旅行,只能乘坐飞机。我被这条大街的美丽景色所触动,第二天在环游了全城之后,又回到了这里,想无忧无虑和不慌不忙地细看一番;我这样沿街走了很远,发觉天色暗了下来,原来活跃、安详、充满笑声和欢乐——那是一个星期日——的人们开始离去。我被豪华公园的美丽景色迷住了。这些公园占地很广,即使全城居民和所有的旅游者都倾泻到这里,恐怕也不会显得拥挤。公园里的一切都建造得不惜工本,象征着美国的无与伦比的财富。我没有注意到时间已经晚了。待到我往回走时,早已行人稀落,只有个别迟归者,行色匆忙,也很快消失了。街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一群汽车。汽车在大街和湖岸之间的公路上排成三列或者四列狂奔着,是欢度周末赶回来的,曾给野外带去过狂热的生活。它们仿佛事先约定在某一时刻相会,结伴而行似的,汇成一股机械的巨流。一刻钟后,只能偶尔听见个别迟到的车辆的轰鸣,仿佛在更加疯狂地奔驰。

我仍然没有感到不安,并没有把熟人的忠告放在心上,不相信在如此美丽的世界里会发生丑恶的事情。走近横跨芝加哥河的大桥,看见左侧有一条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我毫不迟疑地跑过去,想在人群中再留连片刻,至少见识一下夜生活的最初时刻,不必在七点半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尽管在克利夫兰九点钟回旅馆途中所经历的恐怖场面使我心有余悸,心里明白七点半这个时刻在美国街头意味着已经很晚,而不是天色尚早。

这是一条娱乐街,有电影院、酒吧间,摆在人行道上的杂货摊,以及星期日开门的乐器商店,里面的半导体收音机和收录机大叫大嚷着,如同街上的人群一样。我信步走着,同人流汇合在一起,心里因为有这么一个稍微能多接触一点芝加哥风貌的机会而颇感自得,正如我初到纽约那天晚上一样。不过,现在不敢那么天真了。

没有任何人阻止我,没有任何人推搡我,没有任何人攻击我。直到又走了五十来米,我才发觉一些可疑的人物和敌视的眼光在盯着我。我立即从第一条横街向右拐,奔向已经不远的旅馆,两眼不敢旁顾左右,而只是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动静。这样,我又回到了现实,回想着白天所见的一切,准备在适当的地方加以叙述:那使我留连忘返的游艇码头,还有近在咫尺的著名的密执安大街。我继续思索着,回顾多少天来所见到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不由得悲伤地对自己说,如果在晚上七点人们就必须把自己关在家里,而警察只敢双双结伴巡逻,并且不下警车一步,那么这些美的景色和财富有什么用处?!有时,晚上再晚一点还会接到神秘的电话甚至有不速之客敲门。

【作者简介】拉杜·图多朗,1940年出版了第一部中短篇小说集《穷姑娘们的城市》,之后又发表了长篇小说《东方的一个港口》(1941)、和《四季》(1943)。1945年以后,图多朗创作了一系列探险小说、幻想小说、青少年文学作品和游记,擅长于通过细节描写刻画人物和勾勒社会风貌。他的主要作品有《火焰》(1945)、《扬帆》(1954)、《第82个》(1966)、《地球的第三个极》(1971)、《玛丽娅与海》(1973)和《在我们自己的北方》(1979)等。本篇散文节选自《美国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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